戴手表不是给别人看 | 时隙碎记

戴手表不是给别人看

如今戴手表，不是为了给别人看。

但也难免。我腕上的这块手表就数次被看，并被问询。

有的人还要求我摘下来给他看。他看完后又还给我，这是无疑的。但他看过之后，脸上就带有看过了的神情，这让我有点不自在。我的东西被他看了，一个秘密被人肆无忌惮地端详了一番，尽管他并没有能够破解掉，可依然有被破解的危险。

手表本身就是一个秘密：里面有机械装置，非常复杂，它可以循环地运动，与一往无前的时间观相悖，又相成。它的构成不是为了让人看，而是为了不让人看，它所给人看的，只是其表面。秘密中隐藏着更大的秘密。

一个人为什么会需要一块手表，个中缘由也是说不清道不明。但有的人就会怪声怪调地说：“怎么又戴起手表来了？”还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，幸亏我还有保持沉默的权利。

被人问得多了，我自己也纳闷。有一段时间，我时不时地把手表从左手手腕上摘下来，拿在右手里，仔细地端详。镜面之下，一个运动在转着圈进行，除此之外，什么也看不出来。

手表就是一个永久的盘旋，为的是把宇宙描述为一个小圆之内单调的循环。老鹰在天空的盘旋，也是为了描述宇宙的形状，就像人造的飞机一样。

博尔赫斯的所有散文作品，可以在我的手表里看到。人们不停地写，是出于对宇宙空虚的恐惧，但他同时又最想描绘出这个空虚宇宙的样子。

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朴素不加装饰的手表，正如现在我戴着的这一个，它像博尔赫斯的文体一样，光亮透明，澄澈干净。通过印刷文本，人类往空虚之上添加自己的创造物，但同时也是在表示，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表明无可添加。

看着我的手表，我明白了，持续的运动本身就包含了悬念，不需要人为地制造一个悬念。

盯住手表，我的心会紧张起来。虽然秒针的运动永远也不会失常，不会发生任何意外，但是分针和时针所形成的那个角度总是出人意料，而且没有原因。

只表达那个包含了所有原因的原因，这就是手表的艺术。

「时隙碎记」

第四季

如约归来，请君品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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